2009年7月9日 星期四

嫁錯郎 - 陶傑

女人什麼人都可以嫁,就是不能嫁一個太愛國的中國男人。

男人一愛國,他的心中只有一個母親,就是長江黃河的中國。愛國的男人既然愛中國為先,他自己的生母為次,心中不會為你留半席位。
因 為所謂中國;從他少年時學着保釣開始,經受中二國文課本林覺民與妻訣別書的薰染,河山破碎,社稷沉淪,一個中國男人在慷慨吭歌「我的家,在東北松花江上, 那裏有莊稼和礦藏,還有那,衰老的爹娘」的時候,他預期你會在一座茅舍的燭光裏,用你杜鵑泣血的女聲與他和唱:「高粱葉子青又青,九月十八來了日本 兵……」
這是卡拉 OK曲譜上的熱門選項嗎?當然不是。當你想唱〈月亮代表我的心〉時,他卻一把抓過咪高峯,非要唱〈血染的風采」;你忍讓他熱淚盈眶地唱完,想要換一支容祖 兒的〈 Believe me I can fly〉,他卻橫加喝止,非要唱劉家昌的〈我是中國人〉的時候,你知道,跟他的一段關係,已經出現了無可彌補的裂縫。
午夜時他經常長嗟短嘆,喃喃 自語「中國往何處去」,看見烏魯木齊暴動,他又急 call大學國是學會的幾個校友,問他們要不要舉辦論壇。南京大屠殺的是非,趙紫陽先生的功過,大躍進的餓殍,岳飛滿江紅的寃獄。面對眼前這個一天比一天 乾枯下去的不快樂的老男人,你開始怨恨,為什麼大學一年級在港大紐魯斯樓外的平台辯論上,當初會愛上他?
他很博學,他很雄辯,不錯,他的情懷在這個拜金的都市是一種高貴的稀有金屬,當時你一意孤行的認為,而且為不顧父母的規勸跟定了他而自傲。
但 十年過去,你先而沉悶,繼而反感。你險險被他拉進一個三千年的黑洞裏,把青春與他一腔無邊的激憤和痛苦陪葬。除了中國,這個世界還有許多更吸引人的話題, 是不是?不,你不是指最新出產的 LV和 Hermes的型號,也不是指美容店推出的瘦身優惠券。你只是很疲倦,只想他陪你七月去法國南部走一回,在尼斯的街巷,抬頭觀賞一座銅銹的露台欄杆上垂下 來的一蔓淺藍的牽牛花。
你看看睡在身旁的這個男人:才三十出頭,已經像六十歲的老書生。他睡着了的臉孔也浮現着一腔憂國憂民的苦澀。你幽幽嘆一口氣,一隻手撫摸着你大腿的一片肌膚的幽寒,輕輕撫慰着,想起許多年前追求過你的那位建築系學生,在濕潤的朦朧中,你閉上眼睛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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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何我從那位男人的身上看到自己未來的身影?

唉...有女孩會和我一樣喜歡想想中國往何處去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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